马万有赶到医院时,半件衬衫都湿透了:后背濡湿一片,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像张浸了汤的煎饼皮;前襟没系扣子,敞着怀,走路的时候,风吹开两片前襟,带走了一些鎪汗,背心又帮忙吸走一些,只湿了领口和腋下的部分。 七月的连城,暑热难耐。 他接到连医一院ICU的电话时,正在家洗韭菜,准备包一顿鲅鱼韭菜馅儿的饺子。一刀切掉韭菜根儿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一—万凤云又进ICU了。他挂掉电话,将湿手在短裤上蹭了一把
1 马建国的面包车里飘荡着刺鼻的气味儿。这是开孔剂的味道。 开孔剂装在一个白色的塑料瓶里,只要瓶子在车上打开,刺鼻的怪味儿就留在驾驶室里,几天不散。他不知道这种液体的本来用途,只知道咨询五金交化用品店老板“能清除油墨的东西”时,老板给了他开孔剂。 马建国有一个小小的公司,只有他一个人,既是老板,也是员工。他做生意有十多年了,主要经营本地特产,比如芦花鸡罐头。 本地是芦花鸡产地,在饭店里
跳:深城 那盘棋,汪建功故意输给了我。 我很感谢汪建功的盛情相邀。要不是这次深城之行阴差阳错跟他见面,我到现在都仍然陷在被杨帅嘲弄的阴影里出不来。算了,杨帅的事等会儿再说。 先说汪建功。 “这个是我正在搞的事业。”汪建功带我在网格状的海鲜养殖基地逛了一圈后郑重宣布。 汪建功计划在第一批海鲜成熟后,空运到阳城,再用冷藏车转运到凯城,让偏远山区的居民品尝正宗海鲜。他下的这一盘棋将填补凯城海鲜市场的空
许多许多年之前,一处僻静的乡村荒野里有一粒寂寞的种子,静静地躲在草丛中。 它也许是苍耳、牵牛花或者狗尾巴草,或者其他什么的,总之,是荒野中一切花花草草都可能结出的那类随处可见的种子,外表默黑,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外壳坚硬,内核却十分卑微。 初秋时节,起风了,猛烈的长久的风卷起荒野的枝叶枯草。这粒不起眼的种子也被秋风裹挟着,在半空中翻滚,然后缓缓升腾,像鸟儿一样轻盈地飞翔起来。 种子轻悠悠
春 一个温暖早春的午间,阳光懒洋洋的,在北方广袤的森林里,一只可爱的小刺猬出生了。 小刺猬刚出生的时候,可没有满身又密又硬的刺儿。它的皮肤肉乎乎粉嘟嘟的,像其他动物的皮毛一样柔柔软软,紧紧贴在它的后背上。 温暖的阳光里,小刺猬感觉妈妈温柔地用长嘴拱拱它。它听到了妈妈的喃喃细语:“我的孩子,在我们短短的四到七年的生命里,又密又硬的刺儿,可是我们刺猬家族的标志呵。” 小刺猬还不会说话,但它似乎
为什么要写作,如同“为什么要读书”一样,的确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成为一名作家,或者更高雅一点儿地说,成为一名文学家,是我们那代许多人年少时的梦想。冥冥之中巧合的是,我年少时也曾深深沉醉于这样的痴梦。许多许多年前,十四岁的少年骑着大金鹿自行车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而刘兰芳演播的《岳飞传》铿锵激昂地从收音机里跃过家家户户的短围墙飘荡在半空。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我心中油然生出神圣的敬佩感:文学
正是盛夏,连日高温,知了叫声都是热的。头脑昏热中,的作品如清凉之风,为我拂去内心的燥热,带来一些别样的滋味。 生命是如此不同。有的高枕而卧,不知魏晋,昏昏然,却也可能享有生活的平安与宁静;有的敏于感受,触角四伸,时痛时喜,总有难言的心事欲向笔端寻找舒泄的路径。是后者。当生命个体的本真恰好遇到一片葳蕤的草场,让本真撒欢儿、打滚儿,留下自由表达的印痕,对双方无疑都是幸会与幸运。 的根扎在乡土,其生
小伙子起身拉住我说了句什么,见我没反应就加大了音量:“周老师,您别忙活了,我自己倒水就行。您坐。” 窗外,淅淅沥沥地响着,下的像是雪粒,对面矮屋顶上都未见白,只能看到一片湿漉漉的黑。玻璃窗拦了一道,但仍有冷意压过来,见缝插针地钻进毛衣里。我叹了口气,起身想去再泡杯普洱,却被膝盖的刺痛又拉回来。我只能花点儿时间去体味这种痛苦,像徒手给一只狂躁的大狗顺毛,告诉它乖,没事的,疼很正常,然后闭上眼,
“小似”的全称是Narcissus-0404-04。在AI选育时代,它们的名字都起得很长,向上用来索引漫长的家族,向下则用来区分子嗣。 话说回来,AI的选育方法诞生于偶然,这种特殊的迭代策略却真正打破了卡在算力上的性能瓶颈。几位幸运儿误打误撞,让AI无监督学习了其他模型生成的某个特定数据集,从而完成了它们历史意义上的首次杂交,让下一代拥有了全新的数个性状。 这些偶然出现的变异性状表现各异,与训
《寻常巷陌》是张晓飞继《故国行色》之后的第二部散文集,以作家父辈以及个人的童年、下乡、校园生活和工作实践为线索,连接了个人日常生活与国家发展的两端,围绕着家族兴衰、童年成长、地方历史和生活日常串联起近百年的家国变迁。无论是青衣江畔的西南蜀地、滇西高原的苍山洱海,还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境,都在作者笔下徐徐展开,在汇聚起时代风云完整版图的同时,凝结了作家丰富的人生感悟和历史思考。《寻常巷陌》书写的既是关于
嘟—嘟、嘟、嘟、嘟… 紧急集合!我弹身坐起。 哨音消失,夜阑人静。窗柅外,新月清辉如练,透过窗纱,铺陈一地银箔。 睡意全无。枕畔手机屏幕闪亮,一位老战友新发了一篇随笔,“你凭什么"四个字撑大我的双眼。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撞在我的脑门上。 淬火 大日头挂在头顶,热浪一波接一波,新铺的柏油路绵软,一脚踩下去黏糊糊的,门前的大槐树和树荫里的狗都蔫蔫的。蝉声像烧红的铁丝,烙得父亲烟锅子里的烟油滋滋
晚上我做梦,梦见下了一个蛋,还是双黄的。 醒了以后,我跟妈妈说,我下了个双黄蛋。我要找到它,我要孵出小鸡来。 被窝里没找到蛋。我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梦中我把蛋下在鸡窝里。 于是我就钻进鸡窝去找,果然找到一个蛋,还温和着。我将蛋捧在手里,很自豪一一这是我下的蛋! 我去找唐波和建国,还有我的宿敌张谷,我要告诉他们,我下了个蛋。 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他们。我很沮丧,他们不能分享我的快乐,可惜。 我又
最近重读捷克作家卡夫卡,偶然发现其被强大的文字光芒所遮蔽的另一重身份。在阅读实践中,我对作家们的跨领域创作一直饶有兴趣。在捷克世界级作家里,塞弗尔特、卡雷尔·恰佩克、米兰·昆德拉、哈谢克等都不曾在绘画领域留有创作遗产,除了卡夫卡——作为画家的卡夫卡。而解开卡夫卡作为画家的谜题,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绘画与文字之间是同气连枝还是一喉两歌?在文字与线条之间流动或重生,作家们冷酷的直觉是否
客车启动没多久,桑乌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那个忽然长大的女孩儿,正跟在阿婆的身后,匆匆穿过竹林间的小道,向哑巴坡走去…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在抵达那片辣椒田时蜷伏了下来。一场早雨过后,大清沟更加清新明亮了。山上岭下的辣椒田像蓄足了整个时节的精气,孵出大片大片的赤红。辣椒田开始生动起来,采摘辣椒的时节到了,种辣椒的人家背上背筧、挎上竹篓,纷纷赶赴辣椒田。农家上工不用谁喊,只要有一家站在田地中,
毛栗树有两棵,一棵在池塘东坡,另一棵在池塘西坡。 池塘在中心。西边的毛栗树高,盖过土地庙的屋顶,树身粗,张开双臂也抱不住。初夏,栗子叶大而繁密,毛茸刺球从叶隙间探头,一簇簇,风一吹,晃来晃去。终于,毛刺球褪去青涩,刺尖发黄变硬,似钢针,保护里面的毛栗果。我幻想大青鸟能啄开毛栗壳。 大青鸟没来,毛栗壳却鼓了,眼看要裂开。我们坐在毛栗树下,等到的却是掉落的毛栗叶。长椭圆状的栗树叶,硬糙,纹路极深,像
石圪尖,是的一个小庄,也是我的家乡。我落地起至今,已住了半辈子,最熟悉的除了亲人和左邻右舍,就是那些花草树木了。这样说,或许不准确,甚至是不对,应该说“花草树木也是我的亲人和邻居”。 花 石圪尖人,养花的很少,至多在门前养几株月季和玫瑰啥的,又是修剪成型的,看着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却少了生气。 石圪尖的花,多是地上自己长出来的,房前屋后,路边地头,坡上山间凡是有土的地方,就有花,不用谁照护,它们
荆 夏至前后,我回乡下,看见荆条在辽西的丘陵上把一棵灌木的模样都长出来了。在坡坎沟壑间舒展筋骨,将一株灌木应有的蓬松而倔强的模样,完完整整地长出来了。 原来可不行,不等长开呢,就被二祥、柱子我们几个割走了。荆条长的速度,可是没有我们几个的脚步快。即使东躲西藏的,甚至到兔子都去不到的崖边,也躲不过我们几个手里攘紧的镰刀。 未能成年的那些荆条,在辽西丘陵上被我们追撵得无处可逃。 其实我念不念起荆条
惭江 淹石记 春风一遍遍地刷过去 当遥远植物的触角 碰在一起 像两块大陆轻轻合拢、关闭 并旋转一株草要度过这条石径像一个人要穿过荒漠横越洪峰 它托举着自己的孤命近似于危卵 回音 你想在这里留下一句什么让它重新返回内心 在这苍茫的间隙 落下松针杉果构树叶 鞋子们 衔来泥尘 然后是鼠雀 到访的遗迹 为它砌筑山脉 或者走乱自己的步履 126丨胶束文学 在这里溅起一些好看的声音水
时光谣 要选一个阴天 遮盖住倒影 湖水才能忍住激愤 岁月的痕迹就是不留痕迹 时光抹平沙滩 借助夏风的轻柔 我有一句诗 还没下笔,就被当成绝句 堵在能感知却说不出来的心头 老墙 老墙不以斑驳为老 允许月光在它身上留下疤痕 老墙也不以鸟声为热闹 抽空枝繁叶茂的陪衬 鸟鸣将空无可倚 老墙只以我为牵挂 空出它的一生 成为生活中若即若离 若隐若现的背景 柳暗花明 如
翠鸟落在石亭上 一只翠鸟盘旋、鸣叫、驻足 惊醒的石头 夯开翅膀 飞檐流岚 年华不再是 铃铛口舌里 空洞的字符 从暮色读出虹霓 一汪虚度的湖水 抓住了 两个人的影子 诵念、圈点 弥补错过的光阴 春风抚摩了一下 不善言辞的亭子 老旧伤神的褶子里 充满了再生的雨水 鸟儿的亭子 亭子的鸟儿 将清洗好的月亮 别在鬓角 亭子是巢 鸟儿是心 此处的天地 可以肆意
河水正在返回 蝴蝶落在野菊上 是一些同义词 是一个个繁体字 祖传的蛙鸣、蝉唱 是框不住的 河水正在返回 白云飘向远方 回头 留白是好的 风吹草低 裙角被夜露打湿 我沦陷于一场大雪 旧时光新生 树木葱茏 一棵藤顺一棵大树 向上攀登 仿佛旧时光新生 先生说,欲上先下 悬针,垂露 用脚步抵达一撇一捺 美有更大的留白 点破流水 藤终会结一颗果 像树权举起的一
同一个 我坐在她的对面 仿佛我是她的影子 我在说 她在听 仿佛她不存在 只有我存在 我不停地倾诉 而她却沉默 一个晚上 仿佛只有我存在 最后 我消失了 只留下了她 从头到尾 她只是看着我 听我说 最终 灯下只剩下她 我消失了 真相 你也说不清为什么 那棵已经被折断的枯草 又活了过来 昨晚 它明明还躺在垃圾堆里 早上 它却站在了温暖明媚的草原上
读诗 山中子 石凳落座 凳面上 搁着一杯茶、一本诗 回来时,茶未动 茶香氤氩 诗似乎被读丢了几行 清风提着读诗声跑远了 无可考证去了哪里 但石凳还在那儿,静思 穿过身体的雨 崔子川 独坐窗前 看雨水一点一滴从屋檐 坠入落脚的江南 我看见我成为众多雨水中的一员 城市里结盟 带领这些雨的兄妹族裔 飞越杭嘉湖平原、高山和湖泊,飞向父亲 干涸的盆地 给枯萎将死的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