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墟的黄昏 从贵州往西南行,在赫章县西南与百草坪之间的鸽子墟,我们停下,住宿了一天。这里就是夜郎古国的所在,有一条路通往妈姑镇。这里是苗、彝、回三个民族杂居地。这里的苗族是黑衣苗,装饰略异于其他地方的苗人,通常有羊毛披风、拐子髻,女人包着黑布头巾,边襟袢扣的厚花边苗服,带绑腿的黑裤子,银饰较少,但男人喜欢挎着腰刀,女人也系着小匕首(防身),头顶插一枚硕大的白铜三股叉簪子。据说,山里有野物名魈,
一、不可错过泰山 李白与杜甫都以天纵之才,谱写出沉郁雄浑、豪壮奔放的诗篇,不朽的光芒一直辉耀着中国文学,所以被后世称为“李杜”,标识着一个时代的诗歌高峰。正如唐代的大文学家韩愈所赞誉:“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可以想到,对两位大诗人来说,如果不到泰山,是他们写作生涯中的一大憾事——他们可以错过其他高山,却不可错过泰山。而对于泰山而言,没有李白、杜甫的诗歌,也是一种缺憾。 李白和杜甫来了,
如果你到过北川羌山,你就会明白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如果你曾夜宿白草寨子,你会见到杜鹃花瓣清晨的露滴。 黄昏走过安昌河,让我送你一颗少年之心。 ——题记 二○○五年,初夏,我刚工作不久,受委托去湘潭办一件事情。忙完手头事情后,绕道到相距不远的长沙见朋友。湘潭的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心情烦躁,见到朋友时天色已经暗黑,夜晚降临。两个人在彼时尚存的“堕落街”吃饭,因为某些问题观点不一,悒郁不乐散去。我
黄泥老街的天气阴沉沉的。 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我们在街上进行测绘。那时我们全省正在进行村镇规划,我们的身份叫作村镇规划员。我之所以当上村镇规划员,是因为刚刚失去一个在文化站工作的机会。我十分渴望得到那个工作。在知道得到那个工作时,大队书记与大队长特地赶到我家祝贺,妈妈激动之余,在鸡笼里一下子抓住一只鸡,用乡下待客的最高礼节——挂面烧鸡腿表示了敬意。两位领导抹抹油嘴,对我说:“明天,明天你就去乡里报
楼梯下有一只水缸,下雨的时候,水沿着阶梯滴里答啦,小半跌进缸里,大部分流失。雨止,居然也蓄了半缸水。 水缸里的水,连清洁工阿德也不使用,他拖地用的是井水。如果心情不好,他干脆用自来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拖把反复在水里捣鼓,像赌气,也像跟人摊牌。 院长见了,装作没见,抽一张报纸看看,片刻,手往外移,目光从报纸顶上越过,阿德已提了水淋淋的拖把,一路滴答,往天井走去,报纸再次遮住了院长的半个头。
在榆林地区师范学校上学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路遥的书,那本黑色线条勾画的黄土高原千山万岭土黄色封面的《平凡的世界》的第二部,已被同学们翻得破旧了。听说过《人生》,小说和电影都是轰动全国!其时我在晋陕峡谷间一个小镇子上初中,是见不到这样的书的,更别谈看电影,至今没在银幕上看过《人生》,也未出现过见路遥的机会。 从黄土高原一个比田家圪崂、金家湾还要差一些的原始小村落走来,我五岁就开始放羊,上小学的时候
大清早,街上空空的,清洁工还没出来,更见不到个行人。张家川老县城的中城路上,马尔里、马兰的锅盔店里,两个炉盘同时起火,已经烙出来八张锅盔。油香、调火香、麦子面的醇香,几种香味儿混合起来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散着。可惜没有人在外面走,闻不到这么好闻的香味儿。 锅盔比草帽大,一两指厚,得翻着面烙,两个面都烙得焦黄焦黄。外面的夜空也跟着翻了个身,抖落星星,天色慢慢亮起来了。马尔里的锅盔是清油锅盔,揉进去碾碎
一 二〇〇一年,对姐姐来讲,毫无征兆地,成了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中午眯了一下,姐姐一边肩膀掮铁耙,一边肩膀掮木耙,去对门刘家院子娘家牵了牛,到了庙山后的水田边。田里的水已经淹平齐崭崭的禾蔸,可以开犁了。花黄牯在长长的田埂上吃青草和稻草,吃得肚子都胀起来了,还没看到掮犁的老四爷的影子。长长短短,总共四丘田,半亩。下午要过三道犁耙,明天清早好把晚稻秧插了。急人。要是自己奈得何,姐姐早就扶犁下田了。
二○二二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我忽然想起T.S.艾略特的诗:“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于是我顺手从书架上取下《T.S.艾略特诗和剧本全集》(The Complete Poems& Plays of T.S.Eliot),一张略显苍老、疲倦的脸映入眼帘,下巴肌肉塌陷进去,右手支撑着脑袋——脸上有着大理石般的忧郁。书的扉页上写着购书日期:二○一七年八月——它在书架上五年了。五年来我想到它的时间不多,
一 雨下得看不见雨。只听见屋檐下的水声,滴滴答答的像雨躲着藏着聚到一处去说话。介于鸭蛋蓝和蟹青色之间的天空,有种蓬松感——雨把天色下得起了毛。 雨线大约是极细密的,以水汽的形态漫漶着。看不见,摸不着,可是肌肤和呼吸都汪在丰沛的水分里。这样的日子,一切都像是软的,都像是坍塌下来,丢了轮廓,变了形。 丢了轮廓的,还有我的父亲。在下雨的日子,我的父亲不再是平日里那个表情绷紧、一脸严肃的父亲,他敛了
一直在等一场雪,好让接下来的行程有几分仪式感,这季节本早就应该下雪了。天色阴晦,寒风如刀,空中有冰冷的流霰散落,很像数十年前某个夜晚来临之前的景象,虽然你做足了关于雪的预期,但雪还是没有落下来。 除了没有雪,还少了那只带篷的黄色木船和湍急的长滩,我们要去的地方叫鸦角洄,在那条叫沅水的大河边。鸦角洄当地人习惯的叫法,在沈从文先生那本名叫《湘行散记》的书里,那地方叫“鸭窠围”。书很有名,写书的先生更
一 从云南回来后,我的鞋子里和裤腿上仍紧紧黏着一些植物的刺,我认识它们,叫鬼针草,开黄白色的小花,可入药,是老相识了。离开故乡多年后,再次见到鬼针草,是在云南。 二〇二四年的元旦后,我第一次踏上了云南这片土地。云南和广西相距不远,当广西人出去旅游时,云南也就顺其自然地变成了首选。身边很多人都去过云南的大理、丽江这些热门的旅游景点,无形中也就造成了一种云南于我很熟悉的错觉。但实际上我从未到过云南
一 岁月遥远。记忆如一碧千里的草原,葳蕤连绵。 “在蒙古语里,下乡知青叫思格腾,哥哥叫阿哈。那时在西格登草原,人们都知道呼和勒阿哈有个思格腾弟弟,都知道那个有福气的思格腾就是我……这不是传说,也不是诗化的故事,一切都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生活中,呼伦贝尔草原的陈巴尔虎旗西乌珠尔公社西格登生产队,是我的第二故乡。” 天津思格腾蔡乐铭这样开始了他的讲述——这枚奖牌,看上去有些斑驳沧桑,以往金灿灿的样貌
在过去的日子里,破旧的衣服上总是补丁摞补丁,补丁多的衣服看上去不美观,但是可以蔽体,可以继续保持衣服的完整,给人留下最低限度的体面。那个时候司空见惯的麻线儿酱,就是百姓餐桌上的补丁,连缀了日常滋味的残破与苍白,遮住了一日三餐的窘迫。麻线儿酱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却像是不离不弃的看家老狗,陪伴主人度过了漫长的贫困岁月。黑黝黝的酱缸蹲在院子里,缸盖上有着尘土以及砸在尘土上的脚印,更像一位艰苦岁月里善良的
一 我在暖阳中徜徉于梧桐树影婆娑的上海西区的武康路上。 始建于一九○七年的武康路并不长,约一千来米,有着优美的弧线,那些风格各异的建筑散布在路的两边,宛如被串起的一颗颗珍珠。无疑,武康大楼是武康路的标志性建筑,如今这座法国文艺复兴风格的公寓大楼经过修葺后,再现等待起航的巨轮英姿,但却没有减少神秘和沧桑的气质。阳光从高处落下来,停留在八层楼的顶端,那里有一圈精美的纹饰,用白水泥砌成的小墩子起着画
“嗯,如果下一秒,我能够奋不顾身朝你飞奔而去,该有多好?” 流年下,燥热的第二个时节,空气中的热浪比人呼出的焦虑还要浓稠。 一只白鸽在枝头与乌鸦背对相靠,它本不属于那炎热的午后,被湿气挨个蹭着一尘不染的羽毛,还装作若无其事的一只鸟。 乌鸦呢?我从不觉得乌鸦属于鸟。它更像是鹰,是秃鹫,是大鹏。而我是鸽子,雪白的肌肤却不沾染一丝水汽,光滑的羽毛却不那般突兀;我是大雁,是海鸥,是身体稍大一些的麻雀
独处的一部分 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这条河是流经家门口的汨罗江上游。我对地理、方位,没多少概念,就像我是个路盲。我一直希望这河是,尽管她小得甚至没有名字,我依然当作她是。 河不大,却不失生动,丰腴。那时我还年轻,有大把时光,可用来挥霍。有时哪怕光溜溜卵石上一只豌豆大的青螃蟹,可以怔怔看半天,和它比定力,看谁先眨眼,挠痒,憋不住鼻孔咝咝喘气。有时又像一个被时光流放在漫天苇草边,刚失去故乡的孩子。
忙碌的日子像闪电一样把光阴劈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七。 母亲下午早就和好面,面盆上盖层油布,放在炕上最热的地方,用被子严严实实捂住,让慢慢去发。晚饭是大肉萝卜片片炖粉条,小米干饭,全家人吃得冒汗。父亲撂下碗,下炕,穿鞋,出门——父亲是家里的掌柜子,可以像队长那样,不分忙闲东家进西家出地去串门子。 母亲洗锅刷碗的时候,时不时低头发愣,像有什么心事。果然,洗完锅后,母亲把我叫到大门口说:“海波,你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诗经·卫风·氓》) 一 日军占领青岛时,母亲曾作为劳工,在一家日本纱厂打工。 母亲早年总是不断地说:青岛,我年轻那会儿……她的眼里含着依恋,含着山水,含着岁月。母亲说:你有空到台东去看看,那里有家织布厂,从台东汽车站往左拐,再往左拐,见到一座老房子后,再往右拐……母亲的语气,软得像一段丝绸。 我家衣柜里有一段丝绸。当年,母亲打工的那家工厂
小镇,名叫三岔河。像是被竹海掩藏起来的一座鹅卵石状的小岛。风起时,又仿佛一只在绿浪中漂浮不定的小船。小镇一年四季总是绿茵茵的,似乎被挡在尘世之外,岁月的刀锋鞭长莫及。浩荡的习水河从寨坝乌梢坵出发,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小镇忽然变得柔软安静起来,像只温驯的大懒猫赖在小镇脚边。河床永远敞开着,即使断流的季节,也依然把赤裸干瘪的身体面向天空。如小镇的店铺,永不闭门,客多客少概不计较。 小镇落脚虽不在通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