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1 晚间八时三十分,谢冬来赶到城南大道事故现场,那里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城南大道是城区主通道,号称市区交通主动脉。由于近期供水管道施工,主动脉封锁了半边,仅留一半路面改为双向通行,此刻出了事故,主动脉全面梗阻。施工一侧路面上下,工程和监理人员都已紧急撤离,各种机械丢弃原地,发电机、空气压缩机的呼呼声还在持续不绝,工地自行供电的高强探照灯照得现场亮如白昼,警报呜呜不止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家乡工作时,有一天作为本单位代表到市政府会议室开会。有一位区领导在会上介绍情况,开玩笑称,他们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东西”叠起来了。但是他们文化不够,会垒石头,不会写字。眼下那“东西”光溜溜从上到下一个字都没有,应该写些啥?请大家见教。 我那座城市江流畔原有一座古塔,始建于明,重建于清,为城市地标,据说还有“宝塔镇河妖”之效,不幸倒塌于“文革”时期。后来人们一再呼吁重建,却因
干旱三十二天后,乌水城晒成了乌城。城外,乌水河消落,九个大疙瘩凸显出来。大疙瘩最初覆盖淤泥,像零乱礁石。下河摸鱼人试着挪动,发觉有头有尾,像是有什么讲究。县文物局来人实地考究,得出结论,这东西叫镇水兽。县志记载,嘉庆七年夏,乌水河大涝,士绅富商筹资铸九只镇水铁兽,每只重约三百斤,镇压恶水洪兽,保一方平安。 一 老贾醒来时,窗户隐约透出青光。烟厂这块儿挺偏,偶有零星车辆驶过,声音传过来,也显得模
一 小乔屏息静气地接听家里的每一次来电。每天午间,老乔都会在乔太太的督促下打来电话,内容如出一辙:“吃饭了吗?”“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小乔的答复耐心而又简洁:“吃了。”“还没有。” 这次的来电,不同以往,明显早过例行的时点。乔太太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口诛声伐,好一阵小乔才弄明白,老乔种在窗台下的那几盆花让人给毁了。小乔插了个话缝儿,轻声说道:“我就回来。”回到家,小乔没见着乔太太,老乔说不出
1 进山的路不好走,雾气越来越大,植被越来越密集,没走多久,双腿便铅块一般沉重。有时,登山杖不小心扫过路边的树枝,叶缘上的露水纷纷扬扬洒下来,像是下一场小雨。马累想起一次遥远的边防巡逻,也是在密林中,后半夜听到越来越近的沉闷的野兽吼叫声。他永远忘不了黑暗中那些闪烁着幽幽磷光的眼睛,最后他们靠着一堆火撑到了天亮。幸好,总部终于发现他们的求救信号,派来了直升机。遗憾的是,那次长途奔袭,他们的队伍在
雾,自湖面升起。 你在湖岸边坐着。 “八叔,你不能老坐这儿,你把门堵住了。” 说话的中年男子,黑皮,圆寸,一双牛眼,是胡三,镇干部,也是镇上仅剩的几个壮年人之一。现在,独镇已是一个空镇了,除了几位干部,常住人口只有三十八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留小门开合。 你慢慢把头别过来,人老了,骨头就会生锈,咔咔响动,好像提线木偶。你用手顶着脖子,协助它,摆正。 “我在找飞船。”你说。
杨金拐跟着张楠山做搬耙子的时候,陈茹的双乳逐渐挺立起来,像朝霞从长江上缓慢漂浮而出,晃晃悠悠地半挂在天上。 当时杨金拐刚满十六岁。 那段日子太阳毒辣得很,像是要把白沙场上的一切都给烤熟,就算在林荫子里,也有豆大的汗落下来。杨金拐走在独树子坡上,陈茹跟在后头。他俩在林子里翻找着,看还能不能找到可以吃的茅草根。可他俩从坡底找到坡顶,也不见一点儿能吃的玩意儿。 “咋就没吃的?”陈茹咬着唇,太阳把她
再有两周小满就18岁了,因为预感事情不会有任何变化,她决定快一点行动。蓝莓、香蕉、梨……她穿过Fusion的果品区,拿出一张手写清单,在决定好的东西后面用水性笔打钩。这不容易,但她已经决定好了。这是妈妈回老家的第三天。走之前她曾嘱咐,烘干机里的衬衫要熨,别忘记带钥匙以免指纹锁故障。妈妈从John送她的皮夹里抽出500元放在鞋柜上。别乱花,妈妈盯着她的眼睛。 乐事薯片、鸡爪、话梅糖……嘱咐总是必要
1 陕西、山西、甘肃、山东,位于黄河之滨,它们都是中国剪纸之乡。自贡在沱江和岷江之滨,南京、扬州、上海在长江之滨。它们也是中国剪纸之乡。难道这是偶发的巧合吗?其中隐藏了什么密码?瑞昌也是中国剪纸之乡,它是长江边的一个小县,是长江入赣第一县,这里的人都热爱剪纸,热爱用剪刀或刻刀,在纸上删繁就简,吟风弄月。铁与纸,刚与柔,锋利与柔软,在一种叫剪纸的艺术上握手言和,相谈甚欢。 纸是平面的,河流也是
第一次去“庄园”,就感觉这地方似曾相识,但在哪里见过,却始终如谜,倾尽所有的记忆,终未能找到正确答案。 三年后,故地重游,已不再纠结从前那个问题,却在饮过一杯自己勾调出来的老酒之后,又有了三年前的感觉。但此时,似乎已不用再寻求所谓的答案,我仿佛隐约懂得,存在的恰切,灵魂的契合,本身就是最好的解答。 就这样,夜空澄澈,云开雾散,露出了三年前不曾显现的点点星光。原来,酒里住着一个隐形的巫师,她巧借
一 这是在小学时代,我们唯一的合影。 那是即将毕业的上午,在班主任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操场,拍下了这张中规中矩的照片。我穿着自己当年最钟爱的篮球运动服,注视着眼前的陌生镜头,想要微笑,又不知该如何摆放自己的心境。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拍照是人生极为重要的时刻。整个童年时代,我只有五张照片,并且都是合影。是的,我小时候没有单独拍过照片,只能在人群中找到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尝到了寂寞的滋味,然而为
一 临近春节,胶东半岛下了一场多年未见的大雪。雪纷纷扬扬,下了五天五夜,平时极少主动联系的母亲,每天从千里之外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她对烟台的大雪并不关注,对窗外悄然而至的寒流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孙子龙龙的京津之行,以及孙女慧慧和龙龙的见面一事。 两个孩子的见面,本是家庭小事,再平常不过,没想到让八十多岁的母亲激动不已。我理解母亲的激动和喜悦。父亲去世后,她成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影子,替他听,替他
村气 一场春雨,把肥腻的山坡、沟渠、河滩浸染得湿漉漉一片。 不出一个月,铺天盖地的绿色,从田野那边,从山坳那边,从河滩那边,向着村外的天边涌动。 这时,雨水后的晴天,那些略带土腥味儿、青草味儿的地气,赶走了冬天的寒气。由于春天的到来,阳光渐渐变暖,小虫开始在绿茵茵的草丛中爬行,小鸟开始在树枝上叽啾,憋屈了一个冬季的生灵们,敞开心扉地谈天说地。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这时,劳作惯了的
一 程磊驶过天溪大街时一路上遇到了三个红灯,汹涌的后位灯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红海,广播里报道着纳州野生动物园美洲豹出逃的新闻:“距离9月8号第一只美洲豹成功被捕,纳州警方和地方工作人员对第二只出逃美洲豹的抓捕工作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其间采用了监控、诱捕、巡山等多种措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十月的纳州已经迎来两轮冷空气,好在北部有纳布尔峰阻隔,平原城区气温降得比山区缓慢。程磊戴着
将近7点的下午,他拍摄完外景后独自开车回工作室。车外的阳光如同曝光般强烈,和户外那些经历暴晒后萎靡不振的植物一样,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路牌,有些昏昏欲睡。 他在一个路口停下,视线的余光看到一间糖果色的咖啡屋,靠窗的一对情侣分享着桌上的慕斯蛋糕,忙碌的店员戴着一顶马卡龙色的纸袋帽子。行人来去匆匆,一辆鲜艳的墨绿色小轿车从右方车道驶来,和他并驾齐驱。他突然想到花店里那种最常见的绿色花盆。 他脱下棕黄色
《美洲豹在山巅》与《另一半梦境》中都写到了梦,前者的主人公程磊在一场病中做了两个梦,一个梦里他与小伙伴重回旧日县城,在另一个梦里,他在沙丘中邂逅了逃亡多日的美洲豹,它已经奄奄一息。这两个梦都让他感到无比心碎,无论是短暂拥有过的虚幻幸福,还是噩梦中的死亡景象。后者中,梦境深度介入现实,以至于让人无法分清摄影师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生活的实际之中。两篇小说对梦元素的倚重,恐怕不是巧合。在钟小蓉这里,梦既意
非常高兴能来大使馆,和尊敬的大使、参赞,以及诸位远在海外的亲人们进行文学交流。是的,能来大使馆,对于一个在完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环境充当哑巴已经两天的我来说,在这里,跟大家一起,真的感觉分外亲切。也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我的感谢并非只出于个人的角度,还有汉语的角度。作为一个作家,我特别特别看重文明的互鉴,特别看重沟通、交流、理解在文化文学中的作用,也特别看重从他者那里的汲取能带给我和我们的滋养。
一 我习惯站到窗前,走到窗前/我的身体就为窗框所固定/看上去像一幅被分割的照片/我听得见楼下孩子们的跑动声/但就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这群小麻雀因为疲倦/最后连声音也消失已尽/水泥地上空荡荡的/只有大片发白的反光/我并不总是在窗前走动/有时也会到阳台上看远处的紫金山/直到新建的大楼挡住我的视线/有时也到街上/匆忙的人们就像黑色蝙蝠/被白昼大群地驱赶/一个人只是另一个人的暗影/孤独的男人走在街上/禁
不知道巴尔扎克出生的法国怎样评价这位作家,但在中国,除了罗丹塑巴尔扎克像的轶事还为人津津乐道,巴尔扎克的声名却不可避免地褪色了。虽然近年来声名日隆的茨威格把他列为了《三大师》之一,但这并不能挽救巴氏褪色的名声于万一。大部分当代的作家都不再把巴氏当成多么伟大的作家,“不穿制服的将军”“文坛上的拿破仑”这些褒扬之词,早已没人提起了。因为巴氏名声的褪色,连翻译他的傅雷先生也遭了质疑。以往被恩格斯称颂的“
小引 宇宙无穷,人生短促。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四十年呢?李后主的《破阵子》词开篇就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他抒写的是亡国之君国破家亡的苦痛,我所缅怀的,却是与《名作欣赏》长达四十年的山高水长之好缘。 《名作欣赏》创刊于1980年。1982年,我即在该刊第6期发表《海外游子的恋歌——读台湾诗人余光中〈乡愁〉与〈乡愁四韵〉》,此文旋即为香港《当代文艺》所转载,编者按语说这
1991年8月,李元洛与夫人段缇萦登临湖西南白马山绝顶 三十多年前,我在重庆北碚西南师大念硕士,有一天,忽然收到了未曾谋面的李元洛先生从长沙寄来的一封信,告知我台湾诗人向明先生带来了一笔稿费,两百美元,是给我的,放在他那,问我如何转交。我想这不简单嘛,回信说,您用挂号信寄给我就得了。他没有采纳我的馊主意,还是通过银行汇了款。换成人民币有两千多,让当时每月津贴九十来块钱的我成了暴发户,
人生有许多难得的缘分。得遇良师,即是良缘,如果数十年中师生同契,谊兼师友,则更是三生有幸!我年方弱冠时即有幸忝列李元洛老师的门墙,十多年前的2009年,他曾书《赠段华》一绝给我,诗前小序简述昔日因缘,今朝景况,全诗则是:“秋水南湖美少年,如烟往事未如烟。腾蛟起凤看今日,六耳斋中听管弦。”又是十五年后,我能回眸往事,将并未冷却的时光再一一重温,何尝不是良缘的继续与延长呢? 奔跑在1
乔伊·威廉姆斯(Joy Williams,1944—),美国作家,成长于缅因州,毕业于俄亥俄州马里埃塔学院,20世纪70年代美国极简主义写作的代表,曾任怀俄明大学驻校作家,长篇小说《生者和死者》(The Quick and the Dead)于2001年获得普利策小说奖提名,2016年获美国笔会/马拉默德奖。她擅长于用朴实幽默的笔触描写家庭场景,其短篇小说总是为人类需求同时进行辩护和批判,显示出在
一 老屋的门已有一年多没有打开过了。自从母亲去世后,老屋便再无人住,人是屋子的灵魂,没有了人,屋子便只剩下躯壳,彻底地荒掉了。我把钥匙插进已经锈迹斑斑的锁孔里,鼓捣了半天,才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我曾一次次地想象过家里凄清的情景,可眼前的荒凉仍是我没有想到的:院子里荒草萋萋,那荒草竟有半人多高,甚至长成了一棵棵小树;院子中间的那条水泥小道,也全被荒草覆盖,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 我小心翼翼
你听说过车师古道吗?她南起吐鲁番大河沿,翻越东天山,北至吉木萨尔,全程一百余公里。她的名气应该是很大的,她就像吐鲁番的葡萄一样闻名遐迩,但葡萄唾手可得,美味尽知,而车师古道因其路程险峻、气候多变而令人望而生畏,大多数人只能听其名而未曾见其形。久而久之,车师古道就像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少女,大多数时间是寂寞冷清的,偶尔也能吸引一些有勇有谋之人不畏艰险前往一窥真容。我在团队的无私帮助和穷尽个人体力的情
冬牧场紧紧拥抱着大地, 晚霞把天际染成了枣红色。 果园里晚霞流光溢彩, 只是崭新的栅栏已被人破坏。 十五岁少女在院子里, 劈着木柴,已是满头大汗。 一个个烟囱里直冒着白烟, 留下痕迹在天地间。 门被打开,吱吱直响, 羊一头跟着一头叫了起来。 一条流浪狗走进冬牧场, 用肿胀的腿把夜色拽过来。 父亲点燃煤油灯, 照亮了房间。 摇篮里的婴儿哭起来, 母亲哼着曲子奔向摇篮。
买买提家的老母羊在戈壁上乱撞,肥硕的尾巴一颠一颠的,羊粪蛋子撒了一路。 “买买提哥,”宰羊人停下了追羊的脚步,用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一旁的买买提说,“这羊勺(疯)掉了吗?” 买买提没回话,追羊的步子也没停,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因为就在刚刚,他觉得自己被这只老母羊嘲笑了。 晌午,他找宰羊人来家里商量卖羊的事。有一阵子了,他家的老母羊整日病恹恹的,不是蜷在羊圈的角落,就是头沉着,像脖子上挂了
吐鲁番是一片文学艺术天然的沃土,北魏刘峻“绝漠冲风急,交河夜月明”雄浑壮阔,隋朝杨素“交河明月夜,阴山若雾辰”苍凉深远。唐代边塞诗人岑参一生两度出塞,深入西北边陲,对这片土地更是情有独钟,一张出土吐鲁番的“岑参马料账单”,让人窥见千年的诗影。跃上马背,蹄声哒哒,拍胸歌吟,诗情泉涌:“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大气磅礴、雄奇壮丽,宛如一幅幅
夜泊 秋天的风,吹着北方与南方 树上颤抖的叶子跳着踢踏舞 洪水退去,码头恢复如常 洞庭湖畔,路灯摇曳着橘色的光影 歌声如湖上的碧波荡漾 秋意越来越浓,日落与晚霞 离去得愈来愈早 一只渔船摇动着一湖月光 水已成为它颠簸的故乡 某个截面 午后的街道,阳光亲吻 地面上的树影,穿过 落叶般稀疏的人群 迎面走来一对老年夫妇 她的右手拄着拐杖,左手被丈夫拉住 头顶一撮撮白发,闪
平衡 黑夜脱下它厚重的外衣。 灰颈鸟在枝头振翅,像把 铅铸的小锁。 我需要一种平衡来对抗寂静的秩序 苹果与嗅觉,窗户与喧闹,危坐与倒立。 凝视着书桌上水培的郁金香 我企图获得一种幻觉,静态的我和动态的花 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互换位置。物即我 我即物,物我两换。 为这突如其来的静电深感害怕。每一次换水 都因水中囚禁的花影而惴惴不安。 答案 有人在寺里踱步 路灯照暖了夜鸟的啼鸣
当机器人学会了思考(外二首) \梅国云 当机器人学会了思考 必然会跟人类一样 永远纠缠一个 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人类是机器人前世今生的主宰 在他们消亡之后 便把这个永恒的未知 留给了机器人 制造人类的主 你是如何消亡于地球的呢 你的高明就在于叫人类学会了胎生 并且设置欢欲和爱 叫人类自觉繁衍 如何使未来的机器人 香火不绝 人类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