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浩浩荡荡,湍急东流。 在紧邻安徽枞阳县城西,引江济淮工程从这儿起航。枞阳枢纽站前,江堤引桥似舞动飘带,加强了滨江小城枞阳与古城安庆的联系;鱼道、泵站房、主控楼、船闸、节制闸等恢宏建筑,由东向西一字排开。泵站房内,5台大型水泵齐开,向江边吐出的翻滚水柱,掀起阵阵浪涛;船闸内外,物资堆成小山的往来船舶,列队出入船闸,直抵通商口岸。吐纳与出入之间,注定了以调水为主,兼顾航运、生态补水、防汛排涝等
一 我来到隔壁,想蹭个床睡。 看窗外的女人,回头看我一眼,哎,刘丹?我挑门口的床躺下,没有回答她。她走到我跟前,一双小眼睛瞅着我,你认不得我了吗,老同学?我坐起来,研究着她脸上潦草的岁月,那暗黑眼袋,那花白短发,都是初次见面,不敢称同学。她急得直跺脚,我是郝彩霞啊! 你记不得咱一起在县中念书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咱都爱唱歌,你有一个复读机,是你舅舅给你买的,让你学英语,不学英语的时候,就会放
1 六月十八,是入伏的头一天。“头伏饺子二伏面”,晚饭合该吃饺子,不过张友直吃的是寿面,取个福寿绵长的彩头。三徒弟刘茂春吃的也是面,依的是“起身饺子落脚面”的老例。师母知道他牙口好,爱吃筋道,特意给他做的宽面,翠兰帮着弄的卤子,浇在面上,满满的肉丁。 师父只吃了一口面就撂了筷子,荷包蛋也没碰。茂春看着心疼,想当年走镖的时候,师父一顿能吃半斤肉。那时的镇远镖局威震关东,掌柜的连环枪张友直声名正盛
三十多年来,贾老师至少每月要来一次西门老街。 贾老师来干吗?理发。 新城区的理发屋很多,潮流发屋,魅力发艺,简爱造型,炫发,头领,多了去了,三色灯箱日夜在转。但贾老师的头,从不给他们理。 西门老街上有一爿店,叫“小林理发店”。 贾老师的头,在三四十岁之前,是小分头,这头型,一看就是知识分子。走路的时候,贾老师喜欢时不时地把头一昂,一甩,样子很是文气、帅气。当年,他这头就是在小林理发店理的。
1 我对冯艳说,马上到。冯艳不再催。一个多小时前,她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秋季学期,学院首次开会,手机调成了静音。冯艳随即发来微信:我在孙亚丽这儿,你来不? 孙亚丽?我起身,猫腰去走廊。 她开了间咖啡馆,快装修好了,在县城。 冯艳语气利落,就像一年多以前,她到我办公室时一样。 我还记得那天,冯艳拉开挎包拉链,小心地抽出一本印刷品,平端着递给我。铜版纸,奶油色,像《瑞丽》增刊。封面是黑白特写
1 “姚先生的照相馆不拍女人的。” 被菜市场门口杂货店的胖嫂一提醒,我怔了怔,打了个踉跄才刹住脚。阳光下的梧桐叶有点急躁,秋风不起,已纷纷坠落,凌乱了整洁的街道。 我在胖嫂的店门口裹足不前,整理头发的右手缩了伸,伸了又缩,不知所措。 “姚先生的儿子不是在你那里补习过吗?”胖嫂看我一脸懵懂,清了清喉咙,再次提醒说,“他没跟你提起过?他不拍女人的。” 胖嫂说到“不拍女人”时,语调有点怪里怪气
进入冬季的成子湖,非法捕猎野禽日益猖獗,上级责令湖区派出所闪电出击,一举铲除非法捕猎团伙。 四名警力前来增援。马教导员任组长,打击非法冬猎的小组应运而生。 我是增援警力中的一员。说实话,我们都久闻马教导员在队伍里的鼎鼎大名,都想这次任务完成后,能留在湖区派出所,跟着马教导员锻炼一段时间。据悉上级仅给一个名额。 没想到,来派出所第二天,马教导员就带着我去给老庄村村民送身份证。我一脸蒙:新办的证
九月,金风吹拂,天高气爽。新录取的大学生高高兴兴地来学校报到了。 山妹与春雨、碧玉、丽娜四个人一个宿舍。山妹是乡下人,来自一个山沟沟,春雨是一个县级市娄城的,碧玉是地级市的,丽娜是大都市上海人。 四张双人床,下面睡人,上铺放东西。山妹的东西最少,春雨的行李最多,碧玉的东西全新的,丽娜的都是名牌货。 论成绩,录取成绩都相差无几。论勤快,山妹第一,春雨最懒,懒到啥程度,这春雨连衣服也懒得洗,她对
看着眼前这只灰色的兔子,精气神越来越好,强子笑嘻嘻的,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爹,兔子后腿的伤口好了,能正常走路了。”强子轻轻地抚摸着兔子的头,高兴地对正在烧火做饭的父亲说。 那天是周六,强子不上学。父亲清早起来,吃碗酸开水泡馍,从门后取根挂在钉子上的皮绳,套住斧子,搭在肩上,“刺啦”一下划根火柴,点着纸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不慌不忙地出了院门。强子知道,父亲这是上山砍柴。八岁的强子,还没有上过山,不
我的腰不好,源于三十年前家里装修新房临时缺了点水泥,我急中生智跑到附近工地上要了一包。当我兴奋地将水泥搬上四楼时,忽然感觉腰塌陷了。 就此落下个病根,时不时地,尤其是坐久后,会感到腰伸不直。你想用劲挺直了,立刻给你来一阵酸痛。去医院,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腰痛就一路伴随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吃罢晚饭出去散步,只见路边霓虹灯闪烁,原来是一家足道馆开张。走近门口,一名穿着黑色衫裤的年轻女子笑脸相迎
一 见过那方砚台后,我时常会梦到儿时制砚的一刻,夏日蝉鸣沸腾的正午,老人坐在我身旁打磨胎体,汗水不时模糊眼眸,泥尘在空气中吞吐成雾。我端坐在阳光下,思绪却在砚中碾出浓墨般的黑。 这砚名为柘砚,材料取自家乡特有的泥石,为古时四大名砚之一。老人以制作陶缸为业,子嗣成年后外出打工,制砚工艺已无人愿学。老人休憩时,偶尔会制一方砚,自娱自乐,聊以慰藉。故而其院中放置几十口陶缸,我们在其中穿梭,迷宫一般。
一 在凌晨时走出晨曦山庄,薄雾笼罩着南岳诸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蝴蝶依然熟睡着,纯白的翅膀埋进一片稍卷的叶子里,无法看清它的脸。淡紫的小花,花瓣深深地垂着,也是一副未曾睡醒的样子。秋蝉静静地栖在树干上,与树皮有着同样的颜色,几乎像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此刻,它悄无声息地蛰伏着,只有到了黄昏时,它才会竭力放声歌唱。一条虫子,被一根游丝系着,从树上垂下来,又弹回去,像荡秋千。 只有松针上的凝露在晨
一 在夏日的苏州,树是静的,池塘是静的,院墙也是静的,绿树,碧水,青天,粉墙灰瓦。我就这样在夏日的骄阳中,踏入苏州横塘乡王家村那片承载着历史与才情的地方,静静地走入江南才子唐寅的墓园。 还未走进墓园,远远便望见那清水磨砖贴面的双阙式大门,庄重而典雅,“唐寅墓园”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门前的空地上,草木在夏日里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一片郁郁葱葱。 踏入这方清幽之地,仿佛时空都在此凝结。
字里行间的味道 读书是要讲究味道的。隐约记得宋代有个叫李淑的人,曾有“书之三味”之说,他总结道:读《诗经》《书经》如品尝太羹(肉汁),读史书如品尝折俎(帝王、士大夫宴飨时的一种肉食),读子部作品如品尝醯醢(酱醋)。 其实,人各有口味,书也无主次轻重之分,是不必强求“统读”的。我以为,只要能率性捧书,看得潇洒自在,读得荡气回肠,就算有滋有味了。说白了,读书只是寻找一种感觉。如今,在这个科技发展日
秋夜。常熟。 桂花香浸泡着整个小区。月下,花影星点,虚实相映。 他坐在书房窗前的小书桌旁,双手在电脑前的键盘上飞舞,灵感如飞瀑,倾泻而下,化成专业的术语及分析,落到他的学术论文上。妻在明亮的客厅里整理东西,哼着轻快的小曲,推开门,笑着:“明天我的朋友要来。”他停了下来,顿时思绪从文章中抽离,只觉空气如酿,明月半墙,桂影斑驳,珊珊可爱。 淡淡的月光洒落枝头,铅色的树影扶疏。风一拂,便是一阵儿扑
1 1985年深秋的一天,昏暗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田间的小道上都是杂乱的脚印,里面渗满了积水,已分不清是谁留下的。阵阵寒风掠过水田里残余的稻茬,带着冰凉的细雨拍打在我的身上。天边飘来几朵黑压压的乌云,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我连忙来到河边,呼唤着牛儿上岸,也许因为风太大,又或许是离岸边太远。两头老牛依然泡在水里,扇动着耳朵,没有一点要上岸的意思。我站在河边急得直跳,却不小心脚下
天地不仁 棉花从袖口绽出,一朵一朵 随暮色泛黑 绘在手腕儿上的时间,休止于一场儿时游戏 岁月的流水已很难将它洗去 雪落进枣红马眼里,结成了 白马状冰凌 凭空翻花绳的指头打了死结 西北风也不能轻易将它们解开 小蜘蛛落入大蛛网,大蜘蛛还在 忙于联网 南墙上,两只苍蝇不断调整它们之间的距离 拉扯着拴在其上的视线。似乎还有弹性 可以容忍丑陋一再挑战 美的底线 这真让人难过,猫
喊声的弧光拥了我一下 是的,先自爱,才好爱人 好比西窗,先爱自己,而后才剪出风景 好比豆火,先爱燃烧,而后跃动,夜的黑 衬出你的美 树上已站满了白色鸟、粉色鸟 粉色流到尾部,凝成紫色的振翅 我注视了一万秒 它们还是保持振翅的姿势,并不离枝 不用我摇枝 风在风中喊:风来 我提请你注意的不是玉屑应声而落 而是喊声的弧光拥了我一下 像将爱者将来未来的 半个怀抱 到 处
温 度 鱼,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出来 汇成江河的一小部分 在含有自己泪水的长河里 怎样遨游,都不再有悲伤 桃花,把单薄的粉 一片一片献给初到的春风 便不再担心凋落时,花瓣无家可归 开到哪儿,都是春寒的对手 火苗,蓝色的燃烧 比红色的燃烧,更具有火性 抵达的温度 正是人间烟火的温度 有多少事物从结构中抽离 就有多少走失的事物 回归属性 高于柴米油盐的品相 有一种苦,是白
月亮落在羊群间 如初雪的白 它们在夜的露水中啜饮 每一根草尖缀着流光 织就牧羊女的衣裳 下一个轮回,我是谁? 牧羊女,羊,或是 羊角上微小的痕 谁又在俯瞰着我? 漆黑的,是它们凝视着的眼睛 火种在低语声里燃烧了土地 不过是 向月亮借一缕光 梦境消散倒计时 请转告,请转告 绿野在风中奔跑 掠过土地上遗失的羊毛 在无名指的第三指节 雨水,蔷薇木,撑伞的指骨 这是心
贡嘎无柱兰 在高处明亮的事物 需要虔诚去发现 比如贡嘎无柱兰 首先是紫色光芒涌动 让人回到失语时代 一声“啊”指向迅雷聚集处 又瞬间被闪电击中 闯入者是我。无柱兰 由三至十四朵密生的花无间隙地描述 她们的簇拥使人无从参与 好像遇见,缘分来了又走了 人间的偶然与必然 被无柱兰具象说明 此刻,我想为你写一首诗 然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雪山的火焰 敬畏来自横断山区的焚风效
红绿灯路口 出门在外,每天 我们经过许多红绿灯路口 抑或是十字路口,等待,或是通行 等待时需要安心 而在通行时需要疾行,毫不犹豫 人生中的红绿灯,亦有许多个 只要留心,我们每天都在经历 “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不奢望每天都为你而来 不奢求每朵花都为你而开 提灯的人 一座山,踩着又一座山 小毛驴咯哒咯哒,四蹄生风 敲响阒寂山道 它驮载一地排车生活用品,颠簸在 无边黑
邱华栋在近40年里写下了200多篇短篇小说,是其“百科全书式写作”(李浩《“百科全书式写作”与自我的实现——略谈邱华栋的小说创作》,2019年4月《写作》),也是各文体中最具特色的篇什。由于这些大体量、多变化、多向度及多风格短篇小说的存在,对其进行诗学艺术的构成分析,也显得较为复杂。在邱华栋短篇小说成长道路上,其作品在不同时期,呈现过不同的诗学艺术追求与流变。从整体上来看,大致有四种维度,即高度凝
那是个周末,应该是黄昏,你坐在床上,望着昏蒙的天光,从土黄色晕染到橙色,一团雾气般,心中再次感到不甚了了。你又想起小时候,在午后睡去,醒来时分不清当下是早晨还是傍晚,直到听到厨房里传出锅和碗碰撞的声音,食物遇到热油的欻啦声,才明白是什么时候,心中逐渐安定下来。 你就那样坐在床上,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一次比一次急骤。你跳下床,谁啊?光着脚就走到门边。 是我。 你正准备从猫眼看一眼,门被拉开了。
这篇小说的写作过程是游移不定的,我试图构造一个充满“紧张感”的开头,这是跟卡佛学的,他的许多小说,都有一种紧张感。一个女医生,下夜班后独自待在租住的屋子,突然闯入一个自称检修煤气的男子,故事到这里可以有许多发展方向:男子企图作案,女子最终被他杀害;男子有犯罪动机,女子和他周旋,最终打消了他的行动;男子并没有侵害女子的想法,女子的怀疑让他愤怒,从而激情犯罪。每一条路似乎都走得通,这正是小说迷人的地方
胡适给短篇小说下过一个经典定义: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这就是著名的“横截面”理论,即:短篇小说的取材与故事,虽然不是人生、时代和社会的全貌,却能够反映“一人的生活,一国的历史,一个社会的变迁”。胡适的这个观点,是基于对西方短篇小说(short story)概念的理解和文本的观察所下的结论,契诃夫的《苦恼》,莫泊桑的《羊脂球》,或者欧
我想,张涯舞是想通过小说《雨》实现某种叙述上的创新。如果不深入文本叙述的内在肌理,仅从叙述的表象来看,似乎他的创作目标是达到了。从主题上而言,小说主要表现的是都市单身、独居女性的安全焦虑、内心孤独以及由性别而致的“存在性不安”。从叙事层面看,小说试图以独居的“你”与一个上门检修燃气的男性工人周大福在一个密闭空间的身体、心理对峙为主线,中间编织进记忆、情感、性爱、恐惧、暴力、灾难等诸多往事或心灵的感